我的桌游事业也有中年危机。我绝对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我在干嘛？我是为了什么？我忙这一大堆，目标是什么？每一次思考这些问题，我最终都会给自己一个答复。可是过一段时间我又会再问自己同样的问题。看来我还是在摸索当中。
最近一次让我怀疑人生的有两件事。第一件应该是好事，就是《白雪公主与十一个小矮人》要印第二刷了。我手上的货已经没剩多少。七月初槟城的亚洲桌游祭 (Asian Board Games Festival) 上泰国的 Wisebox 把我当时卖剩的全部买回去泰国。《白雪公主》在泰国似乎找到了受众。在马来西亚《白雪公主》并没有卖得很快。我第一刷只印了500套。我现在缺货，部分原因是我和一些商家是用托售模式，包括 Book Xcess、Kinokuniya、MPH Bookstores。在它们手上的货都是还在店面还没卖出去的。我一直以来的打算都是《白雪公主》断货后就不再印了，因为卖得不理想。但现在泰国给了我希望。拿整个桌游行业来比较，一个印500套的游戏是极其微小的。一个成熟正规的出版社是无法靠印500份的产品存活的。如果我对做出版是认真的，还真的需要多投入心血做推广和销售。我问自己《白雪公主》是不是只能卖500套的产品。如果这产品只有这样的能耐，那我确实不该再砸钱下去。还是问题出在我的推广和销售做得不够？
当我告诉自己是时候再印一千套《白雪公主》，我心里一沉，突然觉得好累。一千套游戏，要卖多久啊？要怎么卖啊？理智上我认为自己要印第二刷。如果要认真做好这事业，就要有觉悟和决心至少要多卖这一千套。我其实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努力，让《白雪公主》推广给更多人认识。我心里的不安，是怕做推广这些辛苦的事。我以前有思考过也决定过，我要朝设计师的方向走，而不是出版社。做出版社如果成功的话，是比较赚钱的，但是风险大，也比较累。
另一个让我怀疑人生的也是喜事，就是《三国起义》遇上了出版社有兴趣和我签约。这是第二家告诉我有兴趣的出版社。我以前告诉过自己，既然要走设计师的路线，我的战略应该是尽量拿游戏去投稿，获取别的出版社帮我出版游戏。自己用辣椒仔工作室 Cili Padi Games 出版的游戏，应该是那些“走投无路”没人要的游戏。所以碰上机遇，照理说我不需要考虑应该马上说好。让我犹豫的原因是我本来以为《三国起义》会是我 2026 年自己出版的游戏。如果这项目交给别的出版社，那明年我怎么办呢？突然间心里有一种失落感、空虚感。我手上目前还没有自己觉得适合出版也适合辣椒仔品牌的游戏。
当理智与感性有冲突，表示我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一下。我到底想怎样？
思考目标
我的正业是领导力培训。我的课程里有一个管理工具叫 OTJM - Objective, Target Audience, Job to be Done, Measure。这工具的用途是让我们在工作上能清楚定义目标、遇到困难决策时按照清晰的方针作出抉择、最终就是要达成目标。我曾经给自己的桌游事业制定的一个目标是让更多的马来西亚人认识桌游、享受桌游的快乐。多年来桌游带给了我很多欢乐，我和家人、朋友共度了很多美好时光、创造了美好回忆。马来西亚人对桌游的认识还很浅。我想将它推广给更多的人。
我相信桌游能帮助孩子学习。我相信它能促进亲子关系、提升沟通能力、提升共情能力。桌游是桥梁，建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对退休的年迈者来说，玩桌游可以保持头脑灵活健康。其实也不用列出一大堆好处去说服人，就只从最单纯的出发点看，桌游就是给人欢乐的事情。这就已经是有价值的。
愿景、目标可以设得很大。但是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伟大？思考目标时，我发现我会不自觉嫌弃用桌游行业赚钱这件事。好像赚钱有错似的。
钱的问题
我不应该把谈钱当成肮脏的事。以赚钱为目标没有错。在马来西亚要用桌游赚钱不容易。在本地桌游业界里，只有零售商和桌游咖啡店业者能靠桌游吃饭。大部分桌游设计师和出版社都做不到，我们都有自己的正业。桌游是我的爱好，如果我把它变成赚钱工具，会不自觉认为自己侮辱了它。这样想是不对的。我在思考应该给自己的桌游事业设什么目标时，赚钱都会是选项之一，但是它会是被冷落在一角的那种选项。抱歉啊。
其实思考赚钱这目标是有好几个层次的，不应该只简单看待为是与否的问题。我决定自资出版游戏的时候就开始告诉自己，钱不是拿来挥霍的。我不要为了自己的虚荣心去烧钱。我不要花钱来告诉别人我出版过游戏，然后留下一大堆卖不出的游戏堵住家里的储物室。要做，就要做个正正经经的桌游公司，要制作和出版有素质的游戏，要认真的去推广和销售，要做有人想买的游戏，而不是我想出版的游戏。要做出版终究要花钱，钱的问题是不能逃避的。我不断提醒自己：别烧钱。
钱这目标至少有三种层级。最基本的是我把桌游事业当成嗜好，只要不赔大钱就好了。我会花时间精力，也会绑了一些钱在里面。我获取的是创作游戏的乐趣，还有把欢乐带给别人的满足感。
第二个层级是把目标设在建立一个副业或被动收入。也许有一天我会专注在游戏设计师的身份，和多家出版社合作。如果我的作品有一些能卖得好，版权费可以变成小小的稳定收入。或许养不起自己，但偶尔多点零用钱也不错。如果有一天退休，这可以是继续经营的事业。
第三个层级就是目标设在把桌游变成能养活自己和家人的正业。这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过如果我是这样设目标的话，我今天做的事、做的抉择，就必须要以这长远目标为前提。也许我就不能只做设计师，而要扩大出版社的角色，或者要尝试进攻培训市场。
把钱这目标分析出来，我才找到我的答案。我的答案就是 A，就是不烧钱就好。人有嗜好是好事。别乱花钱就好。继续浸在桌游业界，也许有一天我会碰上能赚更多钱的机会。到时碰上了我才去思考我的下一步吧。
坦白自己
如果我的目标是让更多马来西亚人认识桌游，除了做游戏设计和出版还有很多其他方法。马来西亚已经不少桌游零售商，也已经有一些桌游咖啡店，这些就不需要我了。要接触到非玩家，我就应该多去非玩家的活动和场合。去桌游活动大部分接触到的都是本来就知道桌游的玩家。我可以搞搞抖音、YouTube、小红书、IG 之类的视频、做网红推广桌游。我已经在写部落格，但是部落格是落伍的媒介，声音要传递给更多人并不是最有效的方法。我可以设计更大众化的游戏、把价钱设得非玩家比较能接受、把游戏放在非玩家有机会看到的地方。选择出版《小木偶》是以这些为考量的。现在的父母都担心孩子老是粘着手机和平板电脑。我可以捉住这心理鼓励家长多和孩子玩桌游。有很多很多我可以做的事。
我坦诚面对自己，发现其实我也不需要有什么伟大理念或目标。又不是要证明给别人看什么事情。也不需要有别人的认可。当然如果我在搞自己的嗜好同时也把欢乐带给别人，那是额外收获。我不需要给自己设什么任务要造福人群。我又不是首相。
追根究底我只是在做让我开心的事。我玩桌游和写部落格已经有二十年了。创作游戏和让别人玩我的游戏是我的爱好的延申。能够创造，而不止于消费、享用，是有另一种快乐和满足感的。我不需要做什么为国争光、服务社会这样的事。以留下好作品为目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出版自己的第一个游戏的时候，我有告诉自己要规划一年一套，然后到了第五套就要做一次严谨的反思，也许需要调整甚至重新规划我的桌游事业。就像国家五年大计。结果我的反思也没有等到五年才做。我还经常去纠结这些事呢，已经和自己对话多次。预计今年底出版的《马来西亚公假日》会是我的第五个正式出版的游戏。这游戏我只是扮演设计师，出版社将会是四眼工作室 Specky Studio（《My Rainforest》、《Jom Burger》、《Durian Runtuh》），但也算是符合了自己之前设的条件。确实是时候好好思考和规划下一步。我现在的想法是不必太执着十年，甚至五年，要达成什么大目标。原来我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创作好游戏同时不乱烧钱。以这为基础，如果我做的事也帮助或达成其他的更有抱负感的事情，那当然也是好事。我就做好今天该做的事。选对今天该做的事，让自己往对的大方向推进。就算未必能达到什么伟大目标，但五年、十年后，也会更接近、更有准备去达成我到时候想做的事。
《白雪公主》 我是决定要印第二刷的。怕自己在烧钱的话就要认真点去推广它。我其他的游戏也一样。《三国起义》我也大多数会和相信它的出版社合作出版，不必要通过辣椒仔工作室出版。我的目标是让更多游戏面世，而不是要成为出版社。我手上还有很多游戏设计点子想要继续开发，也许再投入一点时间，就可以找到下一个值得出版的游戏。到时候如果找到别的出版社想要出版，又将辣椒仔工作室截胡了，那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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